給徐董

有一些意象讓你投射出某個人的形象
有一些物件承載了你與某個人的故事
可能是一個隨意到不能再隨意的動作
或許是一件稀鬆平常到不能更普通的事情
但就像一塊燒紅的鐵烙印在你心裡


在父親節這天，我想要告訴爸爸在我心裡一直記得的事情
那應該算是屬於我們的回憶，但我怕或許只有我自己記得而已
真希望你也會想起來（像這樣，阿…對，好像有這件事呢），然後也永遠都不會忘記
我以為自己是家中孩子裡記憶力最好的一個
所以保護回憶該是我的重責大任之一

我的爸爸向來不是個嚴肅的人甚至你可以說他非常喜感，大抵我們家的人都還算有些平易近人的特質
他不抽煙不喝酒（奇怪我是遺傳了誰）從不口出狂言，男人的口頭禪 “看(ㄍ的一聲)！！”長這麼大我沒有聽爸爸說過
但在我的心裡大部分時候扮白臉的爸爸卻還是有個很威嚴的形象
因為他真得狠打拼
一雙退不掉染料色的雙手有天突然又能煮出神奇美味的綠豆湯
那是不曉得每天被汗水濡濕多少回換來的
他的話講的不好聽，作法有時不聰明
完全稱不上完美，嗓門有點大，小缺點也不少
但他就是這麼一個很實在的人，沒有道貌岸然的表象
有點傻的埋頭苦幹，努力認真卻從來沒有埋怨

那裝滿了我們許多故事的就是所有共渡的車上時光
除了已不復記憶的嬰兒車年代之外
去哪都有一台爸爸開的車，一車裝滿一家五口就是對我來說就是最平凡卻又最幸福的事，五人共乘一部機車的壯舉迄今也還印象鮮明
在還沒有週休二日的年代，我們就安排週週出去玩了
後車廂永遠有幾紙風箏與一本被翻遍的旅遊地圖
到了不知名的小鎮，全車人七嘴八舌要為你指路
接近目的地的時候，大夥又紛紛打開雷達搜尋車位
上了車，我們就好似無敵鐵金剛合體組在一塊一樣
直到越長越大出外唸書開始，車子載我們出遊的時間少了，往車站往機場離家返家都有些感傷，那接送的時間不長，但都是許久不見之後又把我們綁在一起的美好時光

當中，有那麼一次被我默許為二人的秘密出遊
7歲一個夏天的夜晚，在樹林的染整工廠，過了黃昏你們還在忙，
我在夕陽下的鐵皮門前逗弄滿地的金龜子
你開著貨車過來，看來是要送剛趕工出來的布匹進台北市區
突然你問我，要不要一起去
沒預警受邀竟然讓我有些緊張
爬上副駕才想到忘了告訴媽媽，你說沒關係
其實我也早已打定主意要跟你一起出發了
車程有些長，那時我很小，還是人很害羞個性有些安靜的時期，
那天也是安安靜靜的坐著…有點捨不得但還是睡著了
再睜開眼睛，已經到了滿是霓虹燈密佈的地方
卸了貨，回程路上你買了黑面蔡楊桃汁給我，那時的黑面蔡裝在楊桃形狀的塑膠套中，比現在的五十嵐珍奶還要紅，就這樣好平常，我們的秘密行程結束了
是吧，真的沒有什麼特別，可是一景一物我真的都記得

18歲要離家唸書前的最後幾夜，有一晚你回家後拿了一條小熊維尼浴巾送我，其實我當時真的很納悶你怎麼弄來的，家中生活物品的採購你從來不經手的，說不定是騎車經過哪條十字路口的路邊攤正巧看到的吧，但是我真的很珍惜，十年後的今天，我還把他帶到非洲來，其實早就不用了，他已不堪過度搓洗，只是當條小被子抱著睡，出發前猶豫很久，如果行李掉了怎麼辦，但後來因為想著，無論如何也要生死與共所以冒險帶出來了


27歲姊姊結婚禮上，我想我把我截至目前為止人生中最好的表演獻給你了，在女兒的婚禮中，其實爸爸才是真正閃閃發亮的主角吧，綵排時，姊姊忙著化妝，我代替姊姊陪你練習走了兩回紅毯，我看到的，你的眼睛濕濕的，閃閃發亮的，正式進場那回，我站在台上，天阿，你跟姊姊好出眾，你的臉好風光，你穿西裝好英挺，你把姊姊手交給姊夫後，姊姊轉身親了你一下，我看的清清楚楚的，難得畫了很棒的妝，所以才把眼淚與哽咽的喉頭忍住了



看著兒時的出遊照，你那樣的好身材大概是不復見了
與其說爸爸沒有老，倒不如說我希望爸爸永遠不要老
但爸爸，如果有天你真得老了也沒關係，我們還是會一起開心過父親節的
最後，很少說的卻最該對你說的
謝謝你，爸爸